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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小倩走到我身邊,在我的眼睛前晃了晃手說:“你在看哪里啊?就像見到鬼似的。”
  “不,那不是鬼。就像我們在看當年的老電影一樣,
    我們并沒有見到鬼,而是演員們的影像而已。”
    我走到了大廳中心,剛才若云跳舞的所在,大聲地說,
    “這個大廳里出現的一切景象,就相當于電影院幕布上的影像,你明白嗎?”
  “那么投影機呢?膠片和拷貝呢?”
    忽然,小倩抓住了我的手,“我不明白你說的一切,
    但我知道你需要休息,這棟房子使你感到恐懼,而使你產生了某些幻覺。
    聽我的話,只  要你休息好了就沒事了。”
  她剛才說話的樣子就像媽媽,我只能苦笑了一下。
    然后,我走到了那臺留聲機旁邊,它還是我從走廊的雜物堆里找出來的呢。
    我仔細地看了看留聲機,這機器已經是古董了,應該早就報廢了,
    怎么可能再放出音樂來呢?
  終于,我無奈地搖了搖頭,便跟著小倩上樓去了。
  在二樓的房間里,小倩給我倒了一杯水,她柔聲地問著我:
    “這些天來,你是不是太緊張了?”
  “也許吧。”我顫抖著端起杯子,她的頭發已垂到我臉上了,
    柔軟的發絲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,撩得我心里癢癢的。
    我情不自禁地抬起頭,怔怔地看著她的眼睛,就像在看某一樣神秘的玉器。
  她意識到了自己離我太近了,向后退了退說:“你知道嗎?你現在的樣子真像個小孩。”
  “所以你會照顧我?”
  這大膽的提問讓小倩有些尷尬,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:“你累了,早點休息吧。”
  我點了點頭,在門口向她道了一聲:“晚安。”
  也許,是受到剛才神奇“舞會”的刺激,我確實感到自己累極了。
    在衛生間草草洗了一把,便上三樓睡覺去了。
  走進三樓的房間,又是一陣爬山虎的氣味。但我連燈都沒有開,一頭倒在席子上就睡了。
  這一夜,我真正沉入了荒村公寓的黑暗中。

(第二十一天)
    上午,當我醒來的時候,陽光已灑滿我額頭了。
    我恍惚著爬起來,整理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,到樓下去找小倩了。
  但她不在房間里,我在走廊里大聲叫著小倩,卻沒有任何回音。
    回過頭才發現柜子上有張紙條,她說她上班去了,微波爐里有給我準備的早餐。
  打開微波爐,還是和昨天一樣的早點心。
    早餐吃完后,我坐在房間里看了一會兒書,忽然手機響了起來。
  沒想到居然是孫子楚打來的電話,他說他正在我家門口,
    來把那些玉器還給我,卻發現我不在家。我只能告訴他,
    我這幾天住在外邊,地址是安息路13號。
  二十分鐘后,樓下響起了敲門聲,果然是孫子楚站在大門口,手里拎著我給他的箱子。
    我連忙跑到外邊去,把他給帶了上來。
  孫子楚小心翼翼地看著這房子,嘴里不停地嘖嘆:
    “你可真會找地方啊,這種房子想必是寫恐怖小說的好環境吧。”
  我實在沒心情和他開玩笑,將他帶到了二樓的房間里。
    好在我已經做好了準備,所有與小倩有關的東西,都被我藏到柜子里去了。
  他又環視了這房間一圈,用羨慕的口氣說:“將來我也住到這種地方寫論文就好了。”
  然后,孫子楚打開了箱子,還是用報紙團包裹著,他還加入了許多泡沫,
    把那五件玉器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,說:“你仔細看一看,有什么問題就說。”
  這五件來自荒村地下的玉器,現在整齊地呈現在我的眼前,我拿起它們仔細地看了看,
    并沒有什么磕碰和損壞的痕跡。我點了點頭:“沒問題,謝謝。那么鑒定結果怎么樣?”
  “我說過,我會邀請最優秀的玉器鑒定專家,他們對你這五件玉器的鑒定結果是——
    一級真品。”
  瞬間,我心里微微一顫:“它們真的是良渚古玉?”
  “沒錯,它們確實是五千年前的良渚玉器,無論是其材質,還是形狀、紋飾和雕刻技法,
    都符合地下出土的良渚玉器特征。這些都是經過權威專家鑒定的,你就放心吧。”
  “能不能說得詳細點?”
  “好吧,從礦物學角度看,玉可分為硬玉和軟玉兩類。
    硬玉就是通常所說的翡翠,主要產于緬甸;而軟玉是一種具鏈狀結構的含水鈣鎂硅酸鹽,
    它是造巖礦物角閃石族中以透閃石、陽起石為主的一種特殊礦物。”
  孫子楚說的頭頭是道,一套套專業術語,看來從玉器專家那學了不少吧。
    我不想浪費時間,徑直問道:“那么良渚文明用的是什么玉呢?”
  “良渚文明是中國玉器文明之源頭,中國傳統玉器主要采用軟玉,
    以新疆的和田玉、中原的南陽玉和藍田玉最為有名。
    良渚文明出土玉器數量之多,造型之精美舉世罕見,世界各國學者都很關注,
    甚至有人提出了‘玉器時代’的觀點。”
  “我只知道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,哪來的玉器時代?”
  “中國神秘的遠古文明,在石器時代結束之后,青銅時代開創之前,
    還存在著一個‘玉器時代’,那個時代的人類認為玉器具有神秘力量,
    誰控制了玉器誰就控制了文明。至于良渚文明,因其使用玉料的數量驚人,
    肯定要有豐富的地下玉礦來供給。”
  “玉礦?”我忽然想到了地下的寶藏。
  “問題就出在這里了。在良渚文化范圍內的考古發掘中,從未發現過古代玉礦遺址。
    也有人認為玉料是從遼寧或新疆運來的,但上古時代交通極不便利,
    千里迢迢運送大量玉石的可能性幾乎為零。”
  “可天上不可能 掉下玉石來。”
  “沒錯,所以我認為在良渚文化的區域內,或者在其附近的山脈中,
    一定存在著某個被遺忘的古代玉礦。古老的文明可以神秘消亡,
    但地下寶藏卻應該是永存的。”
  我連連點頭:“良渚文明的千古之迷——就是地下寶藏?”
  “不,良渚文明留給我們的迷團實在太多了,玉藏之迷僅僅是許多個迷中的一個。”
    “你的意思是說:良渚文明本身就是一個迷?”
  “良渚文明的興起是相當神秘的,它剛產生的時候,周邊地區的文明程度并不高,
    最近很熱門的三星堆文明,要比良渚文明晚一千多年。
    五千年前,良渚文明在東方所達到的高度,
    足以與同時代的古埃及文明與古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比肩。”
  “這一定有著某種特殊原因吧。”
  孫子楚點了點頭:“是的,在出土的良渚玉琮上,經常出現一個奇特的圖案,
    被稱為‘神徽像’,其上部刻著倒梯形的神人臉,兩眼圓睜,
    牙齒露在外面,頭上戴著插滿羽毛的皇冠,雙手抓向下面的獸頭。
    在古瑪雅和古印加文明中,也都有類似的羽冠圖案。
    它們都和良渚文明一樣,留下了大量風格詭異的玉器和遺跡,迅速地興起迅速地衰亡。”
  “你認為良渚文明和瑪雅文明有關?”
  “這只是我個人觀點。”
  “那么良渚文明究竟到了何種程度?”
  “一個擁有宮殿、王陵和金字塔的文明,你說它到了何種程度?
    余杭的莫角山遺址,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驚嘆,它是良渚文明的政治、經濟、宗教中心,
    發現有規模宏大的“宮殿廣場”,1萬多平方米的建筑基址,被稱為5000年前的紫禁城。
    還有大量高級墓葬,巨型棺槨里有著精美的玉器。
    埃及保存著一百余座金字塔,而良渚文明也有超過100座被考古界稱為‘土筑金字塔’的高臺。”
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:“既然達到了如此輝煌的高度,那為什么突然衰亡呢?”
  “這又是一個迷了。”孫子楚意味深長地嘆了一聲,“最多的說法是自然災害:
    四千多年前,全球海平面升高,江南大部分土地被水淹沒,良渚文明遭到了‘滅頂之災’。
    但還有一種說法:良渚文明對玉器非常癡迷,他們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,
    都投入到玉器的開采和制作上。玉器在任何時代都是奢侈品,
    良渚文明因此陷入了極度奢侈的不良風氣之中。”
  “奢侈亡國?”
  “沒錯,但無論是‘水災滅頂’說,還是‘奢侈亡國’說,都沒有肯定的證據。
    也許,良渚文明真的和古瑪雅人一樣來無影、去無蹤。” 
  就這樣兩個鐘頭過去了,孫子楚就像Discover頻道主持人,
    滔滔不絕地講述神秘的良渚古國。
  聽著他的長篇大論,我心里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——這個五千年前的本土神秘文明,
    究竟和荒村有著什么樣的關系呢?可我實在想不通啊,荒村位于浙江東部的沿海,
    并不處于良渚文明中心的太湖流域,而且良渚文明距離今天實在太遙遠了,
    那些荒村發現的玉器,會不會是在其他地方出土的文物呢?
  我只能搖搖頭,腦子里已經亂成一團。看到那五件玉器,心里又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。
    孫子楚幫著我把玉器收好了,他囑咐我一定要小心謹慎,要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,
    這些東西可都是國寶級的。
  “不過,這種鬼地方也不會有人來的,反正我就住幾天而已嘛。”
  中午,我陪著孫子楚到外邊去吃午飯,今天自然是我請客了。
    在飯店里我沒說多少話,有些事情我不敢告訴他,因為以他的性格,
    再加上職業習慣,肯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。
    與其再多一個糾纏于此事的人,不如讓我自己一個人來扛吧。
  孫子楚喝了許多酒,而我則是滴酒未沾。
    席間他已經醉醺醺地胡言亂語了,最后我扶著他走出飯店,將他塞進出租車送回去了。
    回到荒村公寓后,我立刻上到二樓的房間,將那只裝著玉器的箱子,
    拎到三樓走廊最里面的房間里。那里正好擺著一副梯子,通往天花板上面的閣樓。
   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,將那只箱子放在閣樓的角落里,這樣就應該安全了吧。
  入夜后,我草草吃了一頓晚餐,就再也不敢關燈了——根據前兩天的經驗,
    只要在一片漆黑之中,我的眼睛就會看到那些離奇的景象,五十多年前的女子若云,
    那些曾經生活在這棟房子里的人。
    然而,只要電燈一打開,他們就從我的眼睛里突然消失了。

    在荒村公寓的樓上樓下轉了一圈,只要電燈泡沒有壞,所有房間的燈都被我打開了。
    雖然,這些舊燈泡發出的光線,都如燭光一樣昏暗,但我想如果從外邊看荒村公寓的話,
    一定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——幾乎每個窗戶里都透出幾縷暗光,
    整棟房子仿佛回到了三十年代,宛如一部愛情電影的名字:《時光倒流七十年》。
  不過,如果是外邊那些拆遷工人,突然看到這棟空關多年的老宅,
    一下子亮出了那么多燈光,大概會被嚇個半死吧?
    也許,人們會以為幾十年前的鬼魂全都跑了出來,開一場只屬于荒村公寓的幽靈晚會。
  可惜,今天不是萬圣節。
  想到這里,我突然笑了出來,我自己也感到奇怪,都到了這種境地怎么還笑得出來。
  晚上十點鐘,小倩終于回來了,烏黑的頭發閃著濕潤的澤光,看來她已經在外邊洗過澡了。
    女人的眼睛總是尖銳的,她立刻從我的眼睛臉上發現了什么:“今天發生了什么?”
  “沒什么啊?今天我在三樓躺了一整天。”
  但她打開柜子看了看說:“你怎么把我的東西都藏到這里面了?
    是不是今天有人來過這房間?”
  唉呀,又給她發現了,我尷尬地傻笑了一下,只能把孫子楚來過這里的事情,
    老老實實地告訴了她。我順便也向她簡單地介紹,五千年前神秘的良渚文明。
  聽完我說的這一切之后,小倩冷冷地說:
    “你是說那些神秘的玉器,把良渚文明與荒村聯系在了一起。”
  “對,或許這就是荒村秘密的入口?”
  小倩目光銳利地對準了我的左手:“那么你手指上的東西呢?它也是五千年的神秘玉器?”
  我的心里又“咯噔”了一下,看著自己手上的玉指環,
    它像個寄生蟲一樣“長”在我的手指上,似乎已與我融為一體。
    我用右手遮住玉指環,哀傷地說:“我這是怎么了?
    像個傻子一樣卷進來,看著四個人相繼死去卻無能為力,
    現在自己的手上又被套上了這個魔咒似的東西,眼睛里看到的全是幽靈的臉孔——
    我究竟是怎么了?”
  “這不是你的錯。”小倩忽然靠近了我,她的語氣變得異常柔和,
    “不用擔心,有我在你身邊,你就不會有事的。”
  終于,我克制不住自己了,將這幾天所有的煩惱都發泄了出來:
    “有你在我身邊?你以為你是誰?聊齋里的聶小倩,還是五千年前的良渚女巫?”
  她靜靜地聽著我說完,表情是那樣鎮定自若,一句話也不說,就這么看著我的眼睛。
 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了,我低下頭抱歉著說:
    “對不起,我不該對你發脾氣,你知道我是從不發火的,可現在這種境地讓我太絕望了。”
  小倩依然盯著我的眼睛,淡淡地說:“沒關系。”
  “真的沒關系嗎?剛才我是不是嚇到你了?”
  “不,你永遠都不可能嚇到我的。”
  忽然,她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臉,微笑著說:“早點休息吧,睡著了就不會恐懼了。”
  我點了點頭,但走到門口又回頭道:“可睡著了還有惡夢呢?”
  小倩還是微微一笑說:“晚安。”
  在衛生間里洗了一把澡,我便回到三樓的房間去了。
    今晚所有的燈都亮著,其實我很不習慣在有燈光的房間里睡覺,
    但也只能咬著牙,閉上眼睛席地而眠了。
  昏暗的燈光始終刺激著我的眼皮,我輾轉反側了許久才睡著了......
    不知過了幾個小時,忽然有什么聲音刺激到了我的耳膜,使我從黑暗中緩緩蘇醒了過來。
  我的心立刻蕩了起來,那聲音帶著某種特殊的旋律,催促著我睜開了眼睛。
    三樓的燈光還亮著,那聲音似乎是從底樓傳來的。
    我跌跌沖沖地跑到外面,終于聽出那是鋼琴的聲音。
  荒村公寓里怎么會有鋼琴的聲音?我側耳傾聽了片刻,覺得這旋律有幾分熟悉——
    對,是李斯特的鋼琴曲《直到永遠》,也是我一直很喜歡的音樂。
    循著那匈牙利人譜寫的旋律,我攝手攝腳地走下旋轉樓梯。
    底樓的大廳里一片漆黑,奇怪了,我記得這里的燈應該是亮著的。
    但那泉水般的鋼琴聲,卻如誘人的少女吸引著我,讓我瞬間忘掉了恐懼。
  此刻,在這黑夜的荒村公寓中,響徹著李斯特的鋼琴曲,我感覺自己到了十九世紀,
    在匈牙利黑暗的森林中,傾聽著城堡里少女的鋼琴和歌聲——
    我無法用更多的語言來形容了,那鋼琴絕妙的音色,再加上李斯特的旋律,
    仿佛是一對天生的情人,正在這荒涼的黑夜里兩相廝守,竊竊私語,柔情似水,
    正如這曲子的名字——直到永遠。
  鋼琴聲在這古老的房子里湍湍流淌著,引誘著我發現了那線亮光,那是大廳旁邊的房間,
    琴聲正是從這里傳出的。那是歐陽家族拍全家福照片的房間,
    在墻邊有一架名貴的舊鋼琴,但它內部早已經壞掉了,是不可能發出任何聲音的。
  我默默走到門口,一片怪異的柔光照亮了我的眼睛,我看見了——
  在這寬敞的房間里,煥然一新的鋼琴打開了蓋子,十根蔥玉般美麗的手指,
    正在琴鍵上舞動著,音波隨著她的手指流淌而出,回旋在整個荒村公寓。
  我的目光隨著那雙柔軟而白皙的手指,漸漸移動到她的手臂和脖頸上,
    不知從何而來的幽光,如流水般潑撒到她皮膚上,再濺起片片水花,彈入了我的瞳孔中。
  沒錯,還是她——若云。
  我像是做夢一般,看著這個五十多年前的美麗女子。
    她穿著一身長長的裙子,白色的裙擺覆蓋著 雙腳,黑發披在肩后。
    她全神貫注地傾注在鋼琴上,眼睛幾乎是半閉著,十指只要一觸到琴鍵就會發出音符,
    她是那樣如癡如醉,似乎正體會著這支曲子的靈魂——永恒的憂傷之愛。
  正當我幾乎無法自持時,鋼琴聲突然停止了,若云的雙手停在半空,手指微微顫抖。
    然后,她緩緩回過頭去,目光對準了身后——
  現在我才發現,房間里還站著一個人,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男子,穿著黑色的衣服,
    筆直地站在窗邊,光線照射在他的臉上,卻是慘白慘白的。
  ——他就是若云的丈夫,歐陽家的傳人。
  房間里鴉雀無聲,光影在男子的臉上晃來晃去,他緩緩走到若云身邊,
    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......
  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,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?
    這時我才感到手指上隱隱作痛,原來這疼痛已經持續很久了,
    我顫抖著看了看自己的左手,柔光照射在玉指環上,
    那些腥紅色的污跡,仿佛越來越鮮艷了。
  “不!”
  恐懼到極點的我高聲叫了起來,瞬間那片白光消失了,房間里又沉入了一片黑暗,
   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,我驚慌失措地摸著墻上的開關,但好一會兒都沒摸到。
  忽然,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,我顫抖著回過頭來,卻聞到了一陣淡淡的暗香,
    幾縷發絲抹到了我的臉上。
  房間里的電燈亮了起來,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了眼前,原來是小倩。
    她正睜大著眼睛站在我面前,與我相隔不過幾厘米,我甚至能感到她的呼吸正撲到我臉上。
  我們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對方,十幾秒后小倩后退了幾步,臉頰泛紅的說:
    “你怎么會在這里?”
  “我也想這樣問你呢。”
  小倩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,她抱著自己肩膀說:“剛才我做了一個夢。”
  “惡夢?”我連忙搖了搖頭,“惡夢”已經成為這個故事中,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匯了。
  “不是惡夢。”她忐忑不安地走到那架鋼琴前面說,
    “我夢到了鋼琴的聲音,那首鋼琴曲非常美,好像是——”
  “匈牙利鋼琴大師李斯特的《直到永遠》。”
  小倩低著頭說:“這段夢中的鋼琴曲,使我產生了奇怪的感覺。
    于是我走出房間,當走到樓梯口時,突然聽到你大叫了一聲,我立刻就走過來了,
    卻看到一個黑影站在門口。”
  “然后你打開了電燈?”
    說著,我也走到了鋼琴旁邊,看著依舊破爛不堪的鋼琴,怎么也無法想象,
    它居然能彈出那么美妙的聲音。
    我打開了上面的蓋子,伸手在琴鍵上按了幾下,還是什么聲音都發不出。
  那么,我剛才聽到的鋼琴聲又是怎么發出的呢?難道那也是五十多年前的鋼琴聲嗎?
    可是,這琴聲怎么又跑到小倩的夢里去了呢?
  小倩伸手捅了捅我說:“你在發什么呆啊?”
  我苦笑了一下:“我在想剛才聽到的,還有看到的一切。”
  “你究竟聽到了什么?看到了什么?好吧,我現在相信你說的話。”
  看著她的誘人的眼睛,我不由得點了點頭,把剛才看到的一切離奇景象,
    都如實地告訴了小倩。
  但她聽完以后,仍將信將疑地問:“你真的看見了五十多年前的人?”
  “是的,我看到了若云。”我輕輕念出了這個名字,同時抬頭看著天花板,
    似乎在說給某個幽靈聽,然后用駢文式的語氣說,“親眼所見,親耳所聞,絕非夢境。”
  我環視了房間一圈,搖了搖頭說:“深更半夜的,不要站在這里,我們上樓去吧。”
  小倩似乎相信了我的話,也趕緊跑出了這房間。
   回到了二樓,我感到自己渾身上下疲憊不堪,輕聲地對小倩說:“睡個好覺吧。”
  然后我跑上三樓,躺到了席子上。
    這時,我才發現手指已經不再疼了,玉指環也沒有了異樣的感覺,
    盯著那塊紅色的污跡,我忽然感到了什么——
  難道是因為這枚玉指環?不,我趕緊閉上了眼睛。
  窗外,長夜正漫漫......

(第二十二天)
    清晨,涼風從三樓窗口吹進來,爬山虎的氣味總算淡了一些。
    我躺在冰涼的草席上,微微睜開眼睛,一個白色的影子晃動在我頭上,
    在白色的上端又垂下來黑色的瀑布,我知道就是她了。
  我的眼睛漸漸地看清了,小倩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袍,黑發垂在胸前,低頭俯視著我。
    她的目光是那樣奇怪,像電流一樣滾過我的身體,使我渾身都不自在。
    我看了看窗外,陽光還沒有射到房間里,大概只有清晨六點多吧。
    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說:“你怎么上來了?現在還早著呢。”
  小倩的臉色蒼白,額頭還有些一些汗珠,幾縷發絲貼在她的臉上,
    又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了,她用幽幽的氣聲回答:“剛才,我做了一個惡夢。”
  “又是惡夢?”她的聲音著實讓我嚇了一跳,
    我從沒聽過她有這種嗓音,再想想昨天半夜里的那一幕,我搖著頭問,“你夢到鋼琴聲了?”
  “不,我夢到那對男女了。”
  “那對男女?你是指若云和她的丈夫?”
  “是的。我現在終于知道了——”
  但她卻突然停住了,將頭別到了一邊,我著急地問道:“知道了什么?”
  小倩依然背對著我,聲音顫抖著:“那個男人,就是典妻的兒子。”
  “典妻之子?”
  瞬間,我眼前浮現起了進士第的后院,那口梅花邊孤獨的老井,
    在那幽暗的深處埋葬著典妻的肉體和靈魂。
  我走到窗邊深呼吸了幾口,點了點頭說:
    “沒錯,如果典妻的故事是真的話,那么她為歐陽家生的兒子,
    到1948年也應該長大成人,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了。
    從時間上推算完全吻合,而且歐陽老爺也就只有這么一個兒子,自然就是典妻所生的了。”
  小倩走到我身邊,背倚著爬滿藤蔓的墻壁,卻一句話都不說。
    我盯著她的眼睛追問道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夢里有人和你說話了?”
  “不,你不要再問了。”她低下頭,不愿再回答我的問題了。
  “那好,我不問了。”
  我輕嘆一聲,便走出了房間。小倩緊緊地跟在我身后問:“你去哪兒?”
  “去涮牙洗臉啊。你一大早就把我給叫醒了,讓我怎么再睡下去?”
  下樓洗漱完畢后,小倩把我拖進了二樓房間。
    原來,她昨天晚上帶了許多西點回來,現在就當作早餐給我分享了。
  吃完了這頓豐盛的早餐,她的情緒看起來也好多了,
    終于露出了一些笑容。她拉我坐下說:“你知道嗎,剛才你走出房間時,我心里非常害怕。”
  “害怕什么?”
  小倩猶豫了片刻,終于幽幽地說:“我害怕你會突然離開,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。”
  “你在胡思亂想什么啊?”
  “不,請你答應我,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棟房子里,因為現在我已經無處可去了,好嗎?”
  “無處可去?聽起來就像個通緝犯。”我怔怔地看著她的眼睛,
    那雙聊齋故事里才有的眼睛,似乎含著一些濕潤的液體,這讓我的心又揪了起來,
    “你今天怎么了?我從來沒見你這個樣子過?”
  但她依然執著地追問道:“答應我,快答應我啊。”
  “好,我答應你,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?除非——”
  看到我停頓了下來,她又有些緊張了:“除非什么?”
  “除非——這房子不存在了。”
  但小倩搖搖頭,冷冷地說:“不,除非我死了。”
  “別這么說——”
  可是,我也說不下去了,只能靜靜地看著她。
    而她也保持著沉默,似乎在用眼神對我說話。
  僵持了大約幾十秒,我終于說話了:“小倩,我們談點別的吧。”
  “好吧,談什么?”
  “你為什么一定要住到這里呢?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?”
    終于,我大著膽子,把憋在心里許久的話說了出來,
  小倩的耳朵有些發紅了,她別過頭輕聲說:“你在說什么啊?我聽不懂。”
    “為什么總是要跟著我呢?我到哪里,你也到哪里,我做什么,你也幫著我做什么,
    你就像我的影子一樣——”
  說到這里,我有些尷尬地止住了。
  “你討厭我了?”
  “不,我絕不是這個意思。雖然,剛開始我覺得你在糾纏我,
    但自從見到你第一面以后,那種感覺就完全改變了。
    最近這幾天來,在我的潛意識中,總希望你會突然出現在我眼前,
    就像現在這個樣子,離我很近很近......”
  終于,小倩微微笑了起來,目光里閃著一些東西,使我的心跳又加快了,她幽幽地說:
    “可我是聶小倩,你不害怕嗎?”
  “不,我覺得聶小倩很可愛,非常可愛。”不知道哪來的勇氣,我忽然大聲地說,
    “我寧愿自己是寧采臣,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。”
  她嘴角微微一撇:“那么聶小倩也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。”
  此刻,我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么了,只是怔怔地盯著她,看著聊齋中那雙誘人的眼睛。
    我輕輕地伸出手,摸了摸她的頭發,柔軟的發絲在清晨的光線下,
    發出山泉般的反光,我的手從這些流水中游過,是那樣地涼爽和清澈。
    我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說:“謝謝你,小倩。
    我終于感覺到了聊齋故事里,那些男主人公們的幸福了。”
  她卻默默不語,眼簾低垂了下來,一股暗暗的幽香沁入了我的心脾。
    但沒想到她突然站了起來,低著頭說:“我差點忘了,今天要早點去冰激淋店。”
  瞬間,我又清醒了起來,沉默著走出房間。
    來到樓下的大廳里,我舉起自己的左手,看著無名指上的玉指環,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。
  片刻之后,小倩換了一身衣服下樓了,出門前還特地關照我下午不要 出去。
  小倩離開后,我獨自在大廳里踱著步,不知不覺踱到了旁邊的房間里——
    陽光已照射到了那架舊鋼琴上,我輕輕地翻開琴蓋,伸手觸摸著黑白相間的琴鍵,
    這是五十多年前若云彈過的琴鍵,她的手指曾在上面輕快地敲打著,
    鋼琴的體內共鳴著李斯特的旋律,輕輕飄蕩在整個荒村公寓。
  可是,現在我看不到她。我搖了搖頭,快步離開了這個房間。
  整整一天,我遵照小倩的關照,一直坐在房間里看書,午餐也是在屋里就地解決的。
    我就像那個守株待兔的農夫似的,躲在這棟古老的房子里,等待某個秘密或奇跡的出現。
 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,今天小倩提早回來了。
    窗外照射著夕陽時,她提著一大包東西走進房間,全是她從超市買來的快餐食品,
    還有幾斤大米。
  小倩親手淘了米,用電飯煲燒了一鍋飯,再用微波爐熱了熱那些快餐食品。
    自從進入這棟房子以來,我還從沒正兒八經地吃過一頓晚飯。
  吃著小倩為我燒的飯,心情自然是不一樣的,就連米粒的味道都那樣特別。
    雖然并不是油鍋燒出來的菜,但在荒村公寓這種鬼地方,能吃這么多菜已很知足了。
    不一會兒,我就吃了兩碗飯,菜也差不多都被我卷入腹中了。
  然而,小倩卻幾乎沒動什么筷子。雖說現在的女孩子,大都講究節食以保持身材,
    但小倩的身材本來就很好,也用不著如此讓自己受罪吧。
    我試探著說出了自己的疑問,但她卻微微笑了笑說:
    “你沒看過聊齋嗎?聶小倩本來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嗎。”
  “不食人間煙火?那不是神仙就是妖怪啊。”
  她淡淡地回答:“那你就把我當個女妖怪吧。”
  “是啊,聶小倩本來就不是人嘛。”我有些調侃似地回了一句。
    不過,她渾身散發的那種氣質,確實有股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,任何人看著都會想入非非。
  忽然,天空傳來一陣沉悶的巨響,把小倩嚇得縮成了一團,我的心也差點跳出了嗓子眼。
    立刻跑到窗邊一看,黑暗的天空似乎滾動著無數暗云,雷聲正在幾萬英尺的高空滾動著,
    轉眼間一場大雨就落了下來。濕潤的冷風灌滿了房間,耳邊只聽到嘩嘩的雨聲,
    窗前的藤蔓很快就被雨點打濕了。

    我回頭看了看小倩,她似乎對雷電很害怕,幾乎閉上了眼睛。
    我連忙把窗戶關好,坐到她身邊問:“你渾身都在發抖,怎么了?”
  “我從小就害怕雷電。”
  “在聊齋故事里,只有美麗的狐女才害怕雷電。”
    不知為什么,我突然想到了聊齋,但我立刻安慰道,
    “別害怕,有我在你身邊,你不會受到傷害的。”
  正當我盯著她眼睛,看著她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時,電燈忽然滅掉了,
    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。
    漆黑的房間里我看不到小倩的臉,只能感受到她顫栗著的身體,她嘴里喃喃地說著什么,
    但我一個字都聽不清楚。此刻的房間就像是一個墳墓似的,
    只有窗外的雷雨還在繼續肆虐著。
  我連忙跑出了房間,但走廊里的電燈也打不開,整個荒村公寓都處于黑暗之中。
    我立刻回到了小倩身邊,她抓著我的手問:“發生什么了?”
  “所有的燈都開不亮,大概是斷電了。”
  “怎么會斷電的呢?”
  “荒村公寓再過幾天就要拆掉了,肯定是拆遷隊給我們斷電的。”
    我無奈地搖著頭說,“他們大概不知道我們住在這里。
    不過就算知道了也沒用,反正我們也不是居民。”
  說完,我在黑暗中打開了柜子,在我帶來的包里摸了半天,總算摸出了幾根白蠟燭。
    好不容易點燃了蠟燭,幽暗的燭光閃爍了起來,微微照亮了我和小倩的臉。
  在不停搖曳著的白色燭火下,小倩的臉更加顯得蒼白,她驚魂未定地看著窗外,
    雨點正密集地打在窗玻璃上,發出海邊潮汐般的聲音。
    我凝視這燭光下的房間,再傾聽著外面的風雨聲,忽然有了一種回到荒村的感覺。
    是啊,在進士第古宅的那棟小樓上,我也是同樣在煤油燈下度過了恐懼的幾夜。
  忽然,小倩嚶嚶地說:“看著這盞燭光,感覺仿佛回到了古代。”
  “是啊,想必古人也是左手點著燭光,右手伴著佳人度過夜晚的吧。”
    我不禁貧了一把嘴,看她并沒多少反應,便又聯想了開去,
    “聊齋志異里常有夜行的書生,在荒村古廟里避雨,偶遇到美麗的佳人,
    便點著蠟燭與她紅袖添香,吟詩作曲,卻不曾想到那佳人居然是鬼魂或狐女。”
  “可無論是人是鬼,能相遇便是他們的緣分,是不是?”
  “對,緣分。”我點了點頭,她剛才那句話確實有道理。
    看著眼前的燭火,聽著窗外的雨聲,我不禁吟出了一句詩,
    “何當共剪西窗燭,卻話巴山夜雨時。”
  “你也喜歡李商隱的詩?”
  “非常喜歡,尤其是那幾首《無題》。”
  她微微點了點頭:“我也和你一樣。”
  于是,我們都沉默了下來,誰都不愿意打破這種氣氛。
    就這樣,我們靜靜地坐在一起,看著燭光映亮了彼此的臉龐,
    聽著雨水敲打著冰涼的窗欞......
  十分鐘過去了,眼前這點幽幽的燭火忽然跳了幾下,瞬間使我想到了什么,
    我的心跳又加快了。
  于是,我大膽地說:“小倩,你相信嗎?只要我們把所有燈光都滅掉,
    在一團漆黑的夜晚,那些五十多年前的景象,就會出現在我的眼前。”
  “這怎么可能呢?就像上次在大廳里?可我怎么看不到?”
  我緩緩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說:“也許,是因為這個——”
  “玉指環?”
  “對,直到昨天半夜里我才感覺到,當我看見五十多年前的若云時,
    這枚玉指環就會越來越緊,把我的手指給勒疼。
    但只要那景象一消失,手指也就不再感到疼了。”
  小倩抓住了我的手指,仔細端詳著玉指環說:
    “我明白了,為什么你的眼睛能夠看到那些幻像,而我卻什么都看不到,
    因為只有你的手指上戴著玉指環。”
  “也許,這就是玉指環的魔力吧,只要誰戴上它,就會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景象。”
  忽然,小倩輕輕地叫了出來:“玉指環使你的視線穿越了時間?”
    “所以,我并沒有見到鬼,我只是見到了過去——時光在我眼前倒流了五十多年,
    使我見到了當年生活在這棟房子里的人。”
  “就好像為你放了一場老電影?”
  此刻,窗外又打了一個悶雷,燭光使這房間變得更為詭異,我看著她的眼睛說:
    “沒錯,當時我就覺得眼前的畫面,仿佛是二十年代的無聲電影,
    我所見的并不是真實的房間,而是一塊銀幕而已,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光線,
    正是影院放映機投出的光影。”
  “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——當你戴著玉指環,面對著黑暗的房間時,
    時間在這特定的空間中扭曲了,折射到了你現在的眼睛里。”
  “時空扭曲?”我摸著手上的玉指環說,“也有可能吧。
    或許,這就是玉指環里所包涵的神秘元素。”
  “那么,如果我觸摸到這枚玉指環,會不會也看到過去的景象呢?”
  她的問題讓我微微一抖,我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她面前,猶豫著說:
    “我不知道,也許可以試一試。”
  小倩立刻抓住了我的左手,將我的手指緊緊攥在她手心里。
    這感覺真的很奇特,玉指環緊緊握著我的手指,而小倩的手又緊緊地握著玉指環,
    我的無名指則被夾在了最里面。
  “玉指環可真涼啊。”小倩輕聲地說著,繼續捏緊了我的手指,
    “現在,我能感覺到它的反抗,它緊緊貼著我的手心,就像是有生命似的,你的手指疼嗎?”
  “不,暫時還不疼。”
  “那我們把蠟燭滅了吧,試試在這黑暗的房間里,能不能看到五十多年前的景象?”
  我一下子愣住了,沒想到她膽子又大起來了:“你真的要試啊?”
  “沒錯,我也想親眼看一看,五十多年前那一幕幕活劇。”
  “那好吧,現在只能試一試,未必真的有效,而且即便我看到了,你也未必能看到。”
  她又抓緊了玉指環說:“快點吧,我相信自己的判斷。”
  猶豫片刻之后,我向白蠟燭吹了一口氣,燭火劇烈搖晃著熄滅了。
  此刻,整個荒村公寓都在黑暗之中沉睡,只剩下窗外傾盆而瀉的雷雨聲。
    在一團漆黑的房間里,我們緊緊靠在一起,我的手指被她捏得隱隱作痛,
    只能強忍住不發出聲音來。我能感到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,雖然眼前什么都看不到,
    但我們依然盯著前方的黑暗,宛如叢林深處守候野獸的獵人。
  不,我感到玉指環開始緊了起來,一股隱隱的疼痛立刻從指尖傳遍了我全身。
  忽然,一道幽暗的光線,從黑暗的走廊中掠過。
  小倩把我抓得更緊了,我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心跳。我們盯著門外那線柔光,
    宛如一張曝光的底片微微閃爍。
  幾秒鐘后,一個細長的人影出現在房門口。光線正好照亮了那個人的臉,
    我幾乎失聲叫了出來——若云。
  對,就是她。柔光似乎是舞臺上的聚光燈,緊隨她進入了房間,
    但只照亮她身邊一小塊范圍,而我和小倩還處于黑暗中。
    我扭頭看了看小倩,她向我點了點頭,是的,小倩也看見了若云。
  眼前的光線微微一抖,就像電影里換了個鏡頭似的,若云的表情已經有了變化,
    她的眼神里飽含著恐懼,似乎還滾動著淚珠。
  小倩更抓緊了我的手,我的手指幾乎要被她捏斷了。
  一眨眼,那道幽光又跳了一下,畫面被“剪輯”到了另一個鏡頭——
  不知何時,若云的手里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,表情卻變得異常平靜,
    手中的匕首正對準了我——
  就在這千均一發的關頭,“鏡頭”一下子模糊了,就像被蒙上了一層過濾鏡。
    忽然,一團血紅色出現在“鏡頭”里,緩緩地彌漫開來......
  小倩 尖叫了出來,我連忙伸右手捂住她的嘴巴。
    這時天空傳來一聲巨響,一道白色的閃電掠過,把這房子照得如同白晝。
  一剎那,眼前的“鏡頭”和“畫面”全都消失了,仿佛被耀眼的閃電吞沒了。
    當閃電過去,房間里又恢復了一片漆黑,窗外依然大雨滂沱。
    我感覺玉指環也不再緊了,手指上的痛楚也在漸漸消退。
  小倩顫抖著說話了:“怎么全都看不見了?”
  坐在黑暗之中,我總算喘出了一口氣:“他們本來就不存在,只是當年的影像而已。”
  “窗外閃電的光線,驅散了房間里的黑暗,就像打開了電影院的黑房子?”
  “你的比喻真好。”但我抓著她的手說,“小倩,現在你好放開我的手了吧。”
  “嗯。”小倩立刻放開了我的手,雖然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,但我能感覺到她的尷尬。
  我揉著自己的手指說:“我的手指差點被你捏斷了。”
  “對不起。”
  然后,我摸出打火機,點亮了被吹滅的蠟燭。
  幽暗的燭火重新照亮了房間,也照亮了我和小倩的臉,
    我發現她的額頭上全是汗珠,我拿出手絹為她擦了擦汗。
  小倩心有余悸地說:“真不敢想象,剛才就在這個房間里,
    我親眼目睹了五十多年前的人和事。”
  我在房間里走了幾步,燭光使我的影子投射在墻壁上,
    那長長黑黑的影子看起來也挺嚇人的。
    可惜,這房子再過幾天就要拆了,否則許多年以后,
    當人們再度進入這棟房子探險時,或許也會在墻上發現我和小倩的音容笑貌吧?
  “看來你手上的玉指環,確實具有某種神奇的功能。”
    小倩也走到了我身邊,伏在我耳邊說。
  “對,這枚玉指環又來自荒村的地下。
    所以,我們今晚所看到的一切,都應該和荒村的秘密有關。”
  現在,小倩的情緒平穩了許多,她點了點頭:
    “那么,剛才我們所看到的景象,究竟是什么呢?”
  “我想我們發現了五十多年前荒村公寓里最血腥的一幕。”
    “你是說那把匕首,還有血——”說到這里,小倩突然止住了,似乎這個“血”
     字令她非常恐懼。
  我微微點了點頭,又想起了葉蕭告訴我的那些事情,不禁喃喃自語道:
    “怪不得說荒村公寓是一棟兇宅啊。”
  “兇宅?”
  “沒——沒什么。”
  我向她擺了擺手,強擠出一絲笑容,其實我是不想讓她太緊張。
    我又走到窗邊,看著外邊連綿的雷雨,遠處那些高樓依然亮著璀燦的霓虹,
    又是一個上海不眠夜。
  小倩在我身后說:“現在連電都沒了,今晚怎么過去呢?”
  “不用害怕,這房子里并沒有鬼,不要自己嚇自己,我們所見到的若云和她丈夫,
    只是五十多年前的幻影而已,影子是不會傷害人的。”
    然后,我從柜子里掏出了一只手電筒,打開后放在床頭說:
    “你就握著它睡覺吧,手電光線會陪伴你做個好夢的。” 
  她將信將疑地拿過手電,又指著蠟燭問:“那它呢?”
  “點著蠟燭睡覺是很危險的,很容易引起火災。”
  說著,我低下頭把蠟燭給吹滅了。
  房間里只剩下小倩懷中的手電,我看著幽暗燈光照射下的她,輕聲地說:
    “對不起,小倩,我知道今晚你很害怕,但我必須要上樓去了。”
  “不,你別走。”她立刻抓緊了我的手腕,“請不要讓我一個人留在這里。”
  “可是......我們......”此時此刻,我也真想不出離開她的理由了。
  她的眼淚緩緩流了出來,嘴里喃喃地說:“留下來吧,我害怕獨自一人。”
  不,我再也不忍心拒絕她了,只能坐在了她身邊。
    她的眼皮漸漸低垂了下來,緩緩躺倒在了床上,看來她已經被剛才那恐懼的幻影嚇壞了,
    渾身上下顯得疲憊不堪。
  我靜靜地看著小倩,她的手里依然緊攥著手電,幽暗的光線照射在她的臉上。
    窗外是淋漓的大雨聲,房間大半被黑暗籠罩,就連我也坐在昏暗的角落里。
  十幾分鐘過去了,我想小倩應該已經睡著了。
    我給她蓋上了一條毯子,又重新檢查了一下窗戶是否關緊。
    然后,我從柜子里拿出第二支手電,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。
  終于出來了,我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,想起剛才小倩拉住我的樣子,
    那個瞬間我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。是的,我早已經深深地喜歡上她了,
    而她的心里也應該清楚了。一想到這里,我便在黑暗的走廊里微微笑了出來。
  是的,不管發生什么恐懼的事情,都不能再阻攔我和小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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